印度飞饼

Hiroshi

大伯年轻时因为失恋，精神受到了打击，从此一蹶不振，终身过着单身的生活。
他有多处不动产，财产分配一直是家族的焦点。
小时候我跟着大伯，在东京长大，管大伯叫“爸爸(papa)”，
让我做他的养子似乎也是父母的愿望。

大学毕业后没几年我便去了海外工作，一呆就十几年，这一直令大伯失望。
每次回国，第一个见面的就是大伯，而且在他身边的时间最长。
除了国际电话以外，后来几年，我们经常通过chat(チャット，类似QQ)，保持着联系。
刚开始chat的那阵子蛮新鲜，后来话题越来越少，有时候就让妻子代替我跟大伯聊天。
妻子还算有耐心，会找各种话题，久而久之，她也厌烦了。
有一天晚上我正好外出，妻子接到了大伯的邀请。
大伯：“今天去了印度料理店，想到了你小时候在公园，
           拿着印度飞饼(ナン)一边撕，小孩们跟在后面抢。”
妻子：“是的，那时侯很调皮。”
大伯：“后来发生了什么，还记得么？”
这下子可难住她了；当时发生了什么，莫非被训斥？
妻子：“爸爸，以前的事就不要提了，那时候不听话，惹你生气。”
大伯：“你这小子蛮乖，倒没让我怎么发脾气，不像那几个(侄子)。”

有年冬天，大伯要我回国说有事要商量。
下了飞机，我直接去了伊豆的别墅，那是大伯最爱住的地方。
大伯身体状况似乎不妙，而且变得沉默寡言。
晚饭后，我们来到客厅，大伯坐在壁炉前，背朝着我，茶几上放着公文袋。
大伯：“小子，这次让你回来就是要你签名接受这栋房子……
           我老了，靠海边的那个养老院环境不错，入院手续已经办好……”
我说：“还是跟我去外国吧，我们能照顾你……”
大伯：“那不是添乱……，本来是想你留在身边的……”
那天晚上我翻来覆去，久久不能入睡……。

第二天，哥哥开车来到别墅，我们三人去了养老院。
养老院依山傍水，风景秀丽，娴静幽雅。
我们面对着大海，大伯说：“我找了很久，这里最合适居住。”
他拍着我的肩膀：“我每天站在这里，看着在海对岸的你，为你加油。”

不久大伯病情恶化，临终的时候，我和妻子没来得及赶上见最后的一面。

二年后的春节，我们去了伊豆。
经过斟酌，决定出售别墅，并且委托了中介，贴出了广告。

在书房里，妻子问道：“书橱里的书怎么处理？”
我说：“算了，卖给旧书店吧。”
“真有点可惜。”妻子打开橱门，抚摸着那些泛黄的书籍。
第二天，旧书店老板开车过来了。
他一扎一扎地捆绑着，突然发现了什么：“好像有几本日记？”
妻子走过去：“快来看，爸爸写的日记。”
我随手打开一本，里面帖着我中学时候的相片，还有一些学校活动的记述等；
除此以外，还有大伯的生活记录。
当翻到最后几页时，那些字里行间使我痛苦不堪；
“你小子到底变了。为了让我开心，一直让理绘(妻子)代替着，
印度飞饼证实了我的判断，事实上你们不用那么费心……。
来别墅的时候，顺便来养老院看看我就足够了。……”
我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滚滚而下。
“对不起，今天让你白跑了，过两天再说吧。”我掏出2000日元给书店老板，把他打发走了。

晚上我们坐在壁炉前的地毯上，背靠着背，我凝视着那张空椅子，仿佛大伯就坐在眼前。
妻子：“印度飞饼是怎么回事？”
我：“哦，那天撞到了大伯，为了保护我，他抱住我的头，自己却摔伤了。”
接着，我又跟妻子说了很多小时候的事情，一直讲到深夜。

第二天一早，我们去了不动产，撤回了售房委托书。
几天后哥哥他们帮忙拔掉了院子里的杂草，清理了花园。
我借来了长梯子，爬到了屋檐下，把木梁重新做了油漆。
……
那些日子忙得腰酸背痛。
看到焕然一新的房子，心里有说不出的喜悦。
父亲还特意定做了新门牌(名牌)。
换门牌的那天，妻子用布包裹着旧门牌，不停地流着泪，我和父亲的眼睛也湿润了。

从那时起，我一直把大伯的日记带在身边，就这样我们度过了好几个春秋。

IsaacZ

{:soso_e179:}为什么你对人性看得这么透彻？

真是太喜欢你写的故事了。

Hiroshi

每年夏天去日本，我总是驾车去房总半岛「千叶县」和伊豆半岛「静冈县」兜风，
尝海鲜，泡温泉，喝酒，吼嗓子，陶醉大自然的风光，这也是我一生中最大的快乐。
说起来很惭愧，我不怎么会游泳，所以大海总是和我擦肩而过。

写“印度飞饼”时，我曾经流过泪，借小说的形式来表达对故人的怀念之情。

IsaacZ

阁下真称得上是文化交流的使者了！